香港大專學生社會服務隊 Hong Kong College Students Social Service Team
   

 


 

旅行 閱讀 文/余秋雨
余秋雨在薹湾的一篇講稿。

從《文化苦旅》到《借我一生》,余秋雨在台灣出版二十七部作品,影響華文讀者難以計數。本次演講由《30雜誌》總編輯游常山開場,他以余秋雨筆下的城市,二千五百年歷史的蘇州與「年輕的台北」相對照。多年前,余秋雨曾在台北市政府親子劇場演講,今年二月十五日,又站上同一張講台。這期間,他已走過世界遙遠的路!誠如馬英九市長在引言中所說,余秋雨的文化旅行,掀起的深度旅遊熱潮方興未艾。然而究竟什麼是深度旅行、質佳閱讀?請看這位文學名家豐富的生命體驗,歸納與分析!(編者)

在我們的生命中,因為災難、因為種種原因,往往失去許多美好的東西,包括我們的青春;能夠補償失去的一切,在我的經驗裡只有兩種方式:旅行和閱讀。甚至能夠加倍補償,旅行過的人、熱愛閱讀的人才會知道。

旅者為中國文化走出一條活路

其實在中國的傳統文化裡,為了某種穩定的心理,基本上是不鼓勵人們遠行的。翻開中國歷史,走得比較遠的,一是遠征的軍人,一是走在絲路上的商人,還有寫邊塞詩的詩人,以及我們所欽佩的僧人。這四種人裡,對於遠行描述較多的是詩人,然而詩人多數沒有走遠,西出陽關無故人,陽關是很多詩人遠行的盡頭。關於商人遠行的描述不多;而軍人是受命遠行,不是主觀意願,況且中國的地理位置,周邊天山、崑崙山、喜馬拉雅山……猶如銅牆鐵壁,外面的世界已是烽火連天我們都還不知道!大山的阻隔,使我們的軍隊多半也沒有走遠。真正走很遠的路的是僧人,如玄奘、法顯,是真正的遠行,他們在傳播佛教理念的同時,也表述了自己的生命感悟,遼闊的空間給予他們那開闊的精神巨大的支撐。

然而總的來看,中國的文化裡還是「走」得太少!也因此,如李白、陸游這些文化旅行者的身影格外使我感興趣。譬如他們當年是用什麼方式旅行?我只能從他們的作品裡揣想。李白的詩裡常出現「輕舟」,多半是坐船吧!陸游有名句:「此身合是詩人未?細雨騎驢入劍門。」他想必是騎驢。至於顧炎武,「常把《漢書》掛牛角」,我知道他是騎牛旅行的。不要小看了他們乘坐的交通工具,他們慢慢的走,卻為太沉悶、太穩固的中國文化走出了一條活路!透過他們的詩,使萬千讀者知道山河之大,了悟生命與天地之間的關係。

從這條活路裡、從我自身的體驗,我要號召大家走出去!旅行,對整個文化來說是充分必要的;對個人的生命來說也是充分必要的。旅行,擴大生命的空間幅度,而在這過程中,慢慢會明白,我們以前所遭受的各種邪惡、災難,都是小空間的思維造成的。你會突然發現,那些邪惡是可以擺脫的。透過遠行,我有能力擺脫,還能帶領我的讀者,甚至帶領更多的人擺脫!

旅行使我們擺脫生活中的偽座標

要提高生命的質量,一定要旅行。旅行的第一個價值:它能使我們擺脫虛假。我們一生當中有很長的時間是生活在虛假的偽座標當中。那些看起來似乎很重要的東西,其實是虛假的座標,控制著我們一段段的生命,極難擺脫。譬如大學生活裡,兩個同學的口角之爭,能使人非常的憤怒,這是我們都經歷過的。畢業之後將會發現,那讓我們憤怒好幾個月、讓我們非常難過、或者花很多時間來證明自己正確的種種過程,都是不重要的。而大學生活還算是愉快的,再想想有多少人的自殺、在生命邊緣的徘徊,都因為那虛假的偽座標!

我當年辭去上海戲劇學院院長一職時,就是發現自己已經有了那樣的假座標了。人在其中,不易察覺,人人都在為一些沒價值的事情而憤怒,而奮鬥,而激動。時間很快就過去,今天的記憶明天已消失,人生無常,匆匆忙忙,我們要關注的是生命的品味,生命的質量。唯有離開,讓我們擺脫那些假座標。但我們不可能完全離開原有的生活、安身的城市,那麼,旅行就是一種拯救。旅行帶著我們離開過於狹隘的專業座標,和過於狹隘的人生座標。

遠方在吸引著我,李白的輕舟,陸游的毛驢都在吸引著我。我從遠行的過程中擺脫了各種各樣的座標,看清了過去許許多多座標是多麼的荒唐!我把各種新的目光、新的思維、新的感悟,用我的文筆表達出來,和許多讀者產生共鳴。

旅行不僅把我們帶離虛假,且使我們離開邪惡。邪惡的結構,實際上是一個小空間的邏輯,人們在極小的空間裡爭鬥、稱王,生命惴惴不安,極端害怕,於是產生了有我沒你小空間式的思維,邪惡於焉誕生。而它的呈現狀態卻是受到大空間的傳播,這是現代災難的重要特徵。怎麼辦呢?我想唯有讓善跑得比惡更快、更遠,才能抵制邪惡,難怪許多宗教旅行家走得非常遠。

擺脫虛假的邪惡,擺脫小座標,擴大生命的空間,我想這是我們一生重要的追求。

以旅行叩問生命,擴大關愛

一定要旅行的第二個理由,它幫助我們體驗生命。
在旅行的過程中,面對長天大地和渺小的軀體之間,我們忍不住叩問:來到這世上究竟有什麼意義?這些詢問很難出現在自己的書房、客廳裡,但往往總能在旅行過程中閃現。不斷詢問自己生命的價值、自己生命與大地的關係,這對一個文化思考者來說是必要的,我認為沒有經過這種深刻詢問的人,從事其他行業或者還可以,從事文學卻是不足的。

我在〈陽關雪〉這篇文章裡寫下這樣的句子:「在這樣的天地中獨個兒行走,侏儒也變成了巨人。在這樣的天地中獨個兒行走,巨人也變成了侏儒。」偉大與渺小的區別,在天地之間有另一番照會,這種生命的感悟,只有在旅行中才會產生,可能在沙漠,可能在海邊,可能在草原,也可能在大街上,但這大街對你而言非常陌生。三毛的詞:「不要問我從哪裡來,我的故鄉在遠方。」文學工作者,就需要這最徹底的流浪情結。

旅行的第三個價值:擴大關愛。

當你走過了很多地方以後,那些地方就與你有了聯繫,你的心、關懷的範圍不知不覺間已擴大了。世界之大,關愛程度最深的,就是你足跡到達過的地方。有時,在電視上看到戰火,是我旅行過的地方時,我覺得那是與我生命相關的議題。年輕的一代,要用我們的腳步走更多的地方,尋找更多的關愛點,使我們的關愛不再空洞。

把休閒旅遊變得深刻

但如何使我們的旅行更深刻、更有價值、更有文化意義?我從經驗裡歸納了三個方式。

第一,在被動旅行中尋找主動。

這要學學古代的貶官。他們本來是被動的流放,可是走著走著,卻有了新的收穫。蘇東坡就是最好的寫照,他被貶時難過的程度很深,但是時間不長,因為吸引他的東西太多了,他很容易把自己被動的旅行變成主動的旅行。

我們的旅行也常常是被動的,在商務、學術考察中,仍可以尋找我們的關愛點。比如最近有航班延誤的新聞,有些旅客非常憤怒,這當然值得原諒,但這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,因為我會想:延誤時我可以寫什麼文章?又或者我去考察那些危險的地方,坐著吉普車走在崎嶇不平的路上,那也不需要發牢騷,那都是題材,都是感情的油墨啊!如果能把被動的狀況化為主動旅遊的優點,哪怕是在不愉快的地方遇到不愉快的事情,仍然可以變成主動的旅遊。自古那些貶官謫臣已為我們樹立了最好的榜樣!

第二,在積極旅行中尋找孤獨。要有真正深刻的感悟,必須尋找孤獨點,哪怕是與家人同行也要尋找孤獨的空間,詢問自己的生命狀態、存在的價值,不要始終是集體活動。

第三,從休閒旅遊當中尋找題目。這題目不一定是寫作題目。我曾遇見有人對古建築物的柱子有興趣,他到任何地方都會去仔細地看、比較;有人蒐集骨董;有人對各地各式的槍感興趣……從旅行中尋找這些可愛的小題目,每一個小題目都是通向文明寶藏的道路。如此,休閒旅遊就變得深刻,就有了價值。

人真的一定要讀書!

當然,也有人不太旅行,他的生命空間卻很開闊,那就要靠閱讀了!
過去關於閱讀我談得很多,有一個感悟未必新鮮,卻很重要,那就是:人真的一定要讀書!閱讀是把一個人從平庸的狀態中超拔出來最重要的途徑。

閱讀,是把人類已有的思維精華吸收到自己身上來,使我們從人類已有的文明程度上再起步;這一點比大學教育更重要,大學教育一般在使我們成為專業人士,而閱讀卻使我們取得全世界的共同語言,成為真正的國際文明人。不閱讀的人,無論多麼富裕、如何出身,總是很容易暴露出他的人生等級。

人們起初讀書是一種加法的概念,逐漸加進許多的知識、觀念;對於我們這曾經歷許多世俗侵蝕的人,要到後來才會明瞭,閱讀,是在剝除你的障礙,使你的心胸變得空曠,加法慢慢變成了減法。一個好的讀者,閱讀到後來,他所信從的東西愈來愈乾淨、簡單,他表述的語言也愈來愈乾淨、簡單。看完了好書,有一部分忘了,不需要害怕,你的生命結構已與這本書產生了化學作用,那些忘了的,是你的生命結構裡不需要的部分,忘了就忘了吧!要清理我們的思維,達到哲學意義上的空。心理沒有留下障礙,那麼閱讀就是一個愉快的享受過程。減法減到最後,留下最純淨的東西。

我們需要一座安全的閱讀島嶼

但我們現在遇到了一種閱讀的恐懼,書出版的實在太多了!到書店裡,一方面高興,又感到惶恐,就一個寫作者而言,我的書如滄海之一粟!各種各樣奇怪的書都有,就我所知,以我的名字出版的書,黃色小說就有兩本!

在信息爆炸的時代,提倡閱讀的人得從另一個方面思考,在狂風惡浪當中我們需要一座安全的島嶼,推薦質佳的好書。

如果是我,會建議年輕人讀什麼書呢?

首先是人類的經典,那些被無數的人證明最優秀的好書,一定要讀。其次是表現現代生活前沿的東西,在一個創新的時代裡,前沿的論述一定要看,這是我們成為一個真正現代人的標誌。

另外,我喜歡閱讀陌生的知識,南美洲的社會發展、外星人到底來過地球沒有?這些我不了解的事物,我都感到好奇。

而最後我要說的是,無論你從事什麼行業,一定要看文學書!文學是跨越專業,給人精神的高貴、情感的洗滌的作品,使人善良、敏感、柔軟,在閱讀的書單裡,永遠不可或缺。

深刻的旅行,加上質佳的閱讀,我相信青年們,你們將會創造出一個讓我們這一代非常羨慕的時代!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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