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港大專學生社會服務隊 Hong Kong College Students Social Service Team
   

 


荷花池畔的隨想 周肇平

() 「明德」、「格物」新解

最近好幾次,與大學生談起領袖質素,我都說:「不外明德與格物而已。」不過,年青人不喜歡聽道理。於是,我講了兩個故事:「格物」的故事:從前有一位國王,年紀老邁,想退位給王子。但王子年輕,十分反叛,不聽別人的說話。於是,國王把他送到山上,跟一位得道高僧學習。一年後,王子歸來:「我現在不但願意聽取別人的意見,而且懂得分辨好與壞的聲音,可以繼位了。」國王說:「不行,你再到山上去學習一年。」

一年後,王子從山上下來:「我現在已經聽到無聲之聲。春天花開,秋天月滿,我都聽得清清楚楚。」國王莞爾道:「你可以登位了。」一般的管理學書本,故事說到這裡便完。我加了第三、四、五部份:於是王子登位,選賢與能,又懂得聆聽沉默大多數的意見。結果,國富民強,征服了鄰近國家,盡享繁華盛世。不過,十年後他總覺得有點不開心。於是告訴羣臣:「我又要上山了。」一年後歸來,告訴眾人:「我已經聽到自己內心的聲音。快樂、痛苦、憤怒、妒忌時,我都聽得很清楚。」於是,他開始與鄰國和解,注重環保,天下太平,人人和睦。

國王慢慢老去,一日,又對羣臣說:「我又要上山了。」一年後,却不見他回來眾
人找到山上,在一塊大石上看到刻字:「我聽到的聲音,已經無分彼此,我將與化冥合,不用找我了。」羣臣下山,找來了小王子,預備扶助他登基。但小王子終日沉迷打機,不聽他人之言。一日,宮外有一老僧求見,要把小王子帶上山一年……
這個有關「智慧」成長的故事,十多年前寫好。但下面的一個故事,却是近來才完
成的。

「明德」的故事:

一位得道高僧,對三位弟子說法。「從前,有一位勇士,想盜取天上的火種,帶給人間光明。結果讓天上的諸神擒著,罰他不停把大石推到山頂。但一到山上,大石又會滾下山腳。於是,勇士只有重覆推石,永無休止。三位弟子,你們可有解決辦法?」大弟子回答:「這大石每次滾下山腳,都會磨損一些。總有一日,這大石會磨得灰飛煙滅。」「妙極!妙極!」高僧讚歎:「只要有恆心,鐵柱磨成針!但是,假如大石是不壞之金剛石,又怎辦?」二弟子答:「每次大石滾下時,都會磨損這大山的一部份。總有一天,這高山將會被夷為平地。」「哈哈!真好,不獨解決了自己的困境,更幫助了後來的人。但是呀,假如這大石和大山都是金剛石所成,又有何辦法?」三弟子說:「那麼,每次大石滾下山時,與大山的碰撞,擊出了無數的火花,燃亮了整個天下。勇士已經把火種帶來人間!」「善哉!善哉!原來苦難正是解救之道。」這時,我通常會對同學說:「各位年青的朋友,你們將來畢業後,為了理想,面對社會種種的阻力,常常會失敗。一次又一次,很令人氣餒。就像剛才所講的故事。其實,剛才的故事,是改自希臘神話。我現在要告訴你們的解決辦法,是法國存在主義者卡繆講過的。不錯,世上許多荒誕的事情,極難克服。但每次大石從山上滾下來,你重新站起來,再一次把大石推上山。而且,每次站起來,比上一次再加有尊嚴地推石上山。天上的諸神,開始時會恥笑你。但看到你越來越有決心時,始而靜下,注視著。慢慢,他們心中開始驚慌,手心出汗,雙腳發抖。最後,諸神在勇士面前倒下來。最終的勝利始終是屬於你的!」

香港大學,際此百周年校慶。我有時想:是否可以設立世紀「明德」及「格物」獎。
能夠當之無愧的人,其名呼之欲出!

 () 港大百周年 如何定方位

「明德、格物」固然是港大的精神。如何落實及具體化,可能更具挑戰。
今年四月,我參加了北京清華大學的百周年慶祝活動。參與的大學校長超過百多位,學生及校友,數以萬計。在人民大會堂的台上,所有政治局委員列席,胡錦濤
致詞。無論在規模及政治層次,港大都無法做得到。同行的港大同事,似乎有點氣餒。

我自己反而心安理得,因為港大的定位,並不相同。最近,匹茲堡大學的許倬雲教授,在港大的公開演講中,毫不含糊地說:「在全中國所有的大學中,香港大學
是唯一西方型的大學,請好好珍惜!」猶記得,今年三月,國際趨勢大師奈思比,在陸佑堂演講時指出:隨著中國的堀起,世界重點東移。亦由於知識型經濟社會的來臨,教育與創新變得舉足輕重。香港大學,應該找到自己的「支點」,利用「槓桿」的原理,發揮作用。

其後,王賡武教授在港大的演講中,指出香港雖小,但在將來一段時間,仍然可以幫助中國融入國際社會。這涉及的,不單是金融中心,更需要配合法治,資源的自由進出,言論自由,各種的專業制度及人材,例如:會計、醫療、教育等等。王教授說:在所有這些範圍,港大都可以作出重要的貢獻。二零零八年,在一篇「五十年後」的文章中,我談及這一點。首先,香港的金融中心角色,在相當長的時期,仍然重要。不過,香港更可以採集國際先進的環保經驗和智慧,與華南地區及珠江三角洲一帶,携手努力,將南中國沿海一帶,改造成中國的「蔚藍海岸」(Chinese
Riviera)。可能對世界更有貢獻。我的夢想,希望從香港及鄰近地區開始,把現代的城市花園化、環保化,配合郊區的保育,把南中國一帶變成人界樂土。其間涉及身、心、靈的文化醒覺。這個定位,其一是從香港的歷史角色出發。香港曾經在經濟制度上推動過中國的發展。現在中國經濟開始起飛,必定會追求優質生活。香港應該再一次走在時代的前沿,協助中國這方面的進步。其次,從宏觀的國際定位。面對文化的衝突,及嚴重的環境破壞,能夠解決這兩大難題的文化,將會是
廿一世紀的領導文化。這文化不單止要包容並兼,更要創新。體現這個新文化的,正正是優質的身、心、靈生活。

無論是金融中心,或者是優質生活,高等教育都是極之重要。其他地區的經驗說明,一個政府對高等教育的投資,將會決定該地區二、三十年後的社會面貌(D. Bell)。香
港大學在這方面定位十分清楚,不能以「量」勝,必須找到東西文化交滙的「支點」,利用優質的「槓桿」原理,發揮作用。法律學院希望在普通法與大陸法的發展中,發揮力量。醫學院把西醫、中醫擺在一起。又將流感研究放在重點位置。文學院的主題研究,是東、西學的互動研究等等。這一切,都是鑑於香港的戰略性地位,因而定位的。更重要,新的四年大學課程,其中的「核心課程」,將以通識文化為主,大大提昇了人文的質素。不過,一所大學的定位,始終不應該太具體,太「處方化」(prescriptive)。現在許多大學的「使命宣言」,常常說到要培養出怎樣怎樣的學生,或如何服務社會等。倒不如一些舊的使命宣言所寫:「要提供一個環境,促進學術
上的教與學,研究與開發……」來得更高瞻遠矚。因為,無論前人如何具前瞻,隨著時代的演變,學生將會與時俱進,青出於藍的。
際此港大一百周年,如何定位,是非常清晰的。

() 「衣帶漸寬終不悔」

一九六八年,我從港大醫學院畢業。其後加入大學,固然是對學術生活的嚮往。挑選骨科中的手外科,却是基於一種「衝動」。還記得七零年代初,一天晚上,下著滂沱大雨,山泥傾瀉。任職醫務衛生署的梁秉中兄,到我家中傾談。那時製造業興旺,工傷頻頻發生,造許多手部創傷,往往斷送了工人的職業生涯。但由於手部外科沒有「錢途」,沒有骨科醫生願意專注。於是,我兩決定各自到外國深造,回港之後發展這一門的外科及康復。結果,到七零年代後期,香港的手外科發展起來。無論技術、康復、研究、人手的訓練及組織,都媲美或甚至超越國際水平。更透過組織病人、教育工人,推動立法,在工傷預防方面作出貢獻。

我們那一代,雖然在物質不太豐裕的環境下長大,但社會中都能守望相助。當時的老師,亦真真正正教育我們「做人」的道理。所以許多的朋友,中學已經當義工。大學時,亦參加「大專社會服務隊」。其中許多的隊員,現在仍然擔當各種社會服務。所以,畢業後,回饋社會是選擇職業的一大考慮。在醫學院服務,正好體驗了這種精神。

在大學工作,不單止可以教學、研究、醫治病人,而且假期特別多,容許到世界各地,參與義務醫療工作。曾經參加過紅十字會、無國界醫生、關懷行動、希望工程等等。其實自己的情操,亦在義務工作中得到潔淨、提昇。在大學工作,不單止能夠體驗「明德」之道,更可以探索「格物致之」之途。由於種種原因,從小就思考「生死」的問題。在醫學研究中,曾經被科學的方法所征服,以為可以全用科學來了解人生。然而,東南西北、上下而求索,始終未能安心。中年以後,索性有系統地向大學同事求教,研習西方的哲學,最後回到東方的世界,慢慢有新的體會。一日,重登港島一個山頭,只見白雲蒼狗,前塵往事,超越時空,一一飛現眼前。霎時間,似乎看破生死之謎。身心無限舒暢。其後,無論在行醫、教學、科研各方
面,都進入另一境界。

這幾十年來,在大學工作。見到許多老師及同事默默耕耘,進求理想,衣帶漸寬,令人感動。猶記得,某日的黃昏,一位老教授沿著沙宣道,迎著晚霞,慢慢走下醫學圖書館。我從瑪麗醫院上面,凝望他的身影,心情激盪。最後,他的身影在我的淚水中,變得朦朧。小時候,我以為做了醫生便不會死亡。想不到,踏上大學之道,却讓我窺見了永恆。

(二零一一年六月)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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