始信南疆別有天
楊鍾基
相隔兩個多月,繼北疆十三天,又有南疆寧夏十三天之遊。縈繞心中的北疆印象,是山川天地的和諧協調,綠草如茵,山花似錦,漫天虹彩,想着儘管道路顛簸、住宿環境惡劣,倘若能夠重温前次的感受,也就值得在同一個省分,再走一回。但是,可真料想不到,來到天山南麓,天旋地轉,風移物換,竟是別有人間。先不說風景,南疆道路的狀况、住宿的環境,都比北疆大為優勝。說到風光景物,卻不知道驚喜還是錯愕,整體印象是使人難以置信地截然相反,大異其趣。
相片目錄
且說此行所見的山,再也不是綠意盎然,生機勃勃,而是巉巖突兀,崩雲插天
(圖1)。辛棄疾刻畫大山西去的詞句「叠嶂西馳,萬馬回旋」,可以在(圖2)印證;(圖3)和(圖4)的水平縐摺,也可作為蘇東坡名句「橫看成嶺側成峰」的妙解。(圖5)和(圖6)是垂直堆叠的奇觀﹔(圖7)和(圖8)則見羣山連綿的氣勢。
(圖9)、(圖10)和(圖11),眾彩紛紜,卻全不協調﹔(圖12)、(圖13)和
(圖14)中樹木人畜與山川的對比,更突出空間的廣闊。(圖15)和(圖16),廢墟頹垣在窮山惡水的背景襯托下,更顯荒涼肅殺:至於(圖17)和(圖18)所見,有如太湖巧石的奇岩,又為雅丹地貌平添異彩。
行程中有三大山景,一個是在烏魯木齊附近的天山天池。這是南北疆兩次旅行唯一重覆的景點,而都排在行程最後的一站。無論與北麓的秀麗和南麓的奇詭相比,這個夾在中間的天山天池都顯得全無性格,可是由於佔了鄰近省會的地利,還加上一個太有吸引力的名字,也就成了四A級必遊的景點了。套一句「五嶽歸來不看山」,我會奉勸吾友,設計行程的時候,天山歸來,偏就不看天池。
喀什是南彊之行的第一個重點,當地人有「不到喀什未到新疆」之說,因為這古舊的大城有豐富的文化景觀和民族風物。捕捉生活片段和人物表情需要很高的攝影技術,我還未到這級數,只選一張與眾分享(圖19)。喀什最吸引我的,仍然是山。從飛機上雲遮霧掩的間隙看到有如鐵鑄的山影(圖20)(圖21),已有驚心動魄之感,等到遊覧號稱「冰川之父」的慕士塔格峰,更在一天之內經歷了帕米爾高原的不同地貌。首先是在途中經過五色斑斕的紅石山,拍了從(圖9)至(圖14)等照片,然後是長長的一段戈壁石灘,遠望終年積雪的公格爾連峰(圖7),(圖22)和(圖23)是雪峰的近寫。到了行程的終點卡拉庫里湖,(圖24)和(圖25)所見,是整個南疆行程唯一可稱優雅的湖光山色。走上回程,精彩的竟在後頭,一段長達半小時險急的下坡路,山勢山景步步變化,奇外出奇,驚嘆之餘,換鏡頭、按快門,手忙腳亂,應接不暇,可惜車速實在太快,加上山色頗暗,還有車窗和電線杆的限制,較好的照片十中無一,勉強挑選的(圖26),只是一幅較清晰的遠景﹔(圖27)是停車拍攝的古驛站,據考證其間曾留下玄奘大師的足跡,這是此行最引發我的思古幽情的景象,可是照片卻仍無從顯示當時的環境和氣氛。
要數此行最獨特的山景,當是天山南麓的「神秘大峽谷」。看過馳名世界的美國峽谷,真要替「遠在深山人未識」的天山峽谷抱屈。從庫車出發,在路上一大片扭橫折曲的雅丹地貌(圖1、2、3、4、6、17、18 相片目錄),已經先聲奪人。到達方圓數十里的峽谷入口,只見兩座大山,像兩扇大門(圖28)。循着小路,翻過矮坡,又是一片可容千人的平谷。再次攀越一堆巨石,才進入幽邈迷離的峽谷洞天(圖29)。路隨峽轉,兩邊峭壁的肌理,或如垂幕(圖30),或如收網(圖31)。狹隘之處,僅堪容人(圖32);豁朗之處,則又可見天日(圖33)。峽谷的神秘和美麗,與岩質和日光大有關連。隨着兩壁距離的寬狹、峽壁的高低、以至赭黄的岩土對陽光的吸收、反射和映照,峽中的顏色也就不停轉變,尤其是在迴光反映瀰漫着一片金黃的時候,真有一種夢幻迷離之感。(圖30、31)拍攝的時候就有這種氣氛,可是照片卻似乎未能傳達出來。其實照片未能傳達的,還有峽壁的高度,從(圖34)照片中兩個人的姿勢,可見他們取景的目標,遠高於畫面所見的上限,而他們所攝的正是(圖35)所見「山從人面起」一仰無盡的絕壁啊!此外,(圖36)又是一個頗有代表性的「有趣」景觀。在峽谷裏,隨處看到散佈路邊的巨石,旁有警告牌,大書「注意落石,快速通過」。其實聽它的話有什麼用呢?「快速通過」了,前面還不是有「落石」嗎?面對如此撼人心魄的美景,又怎忍得住不停下來呢?
此行三度遊覧沙漠,當然以行程中從民豐到庫車穿越塔克拉瑪干沙漠最值得一談。這條長達五百公里的公路建築在流動的沙漠上,興建時開發了最先進的治沙技術。在這大半天的沙漠行程出發之前,早已作好歷盡艱辛的心理準備,當然還帶着無限憧憬,拍攝沙漠美景和看到導遊小姐所說滿目金黄的胡楊林秋色,誰知三者都與預期大有距離。首先,(圖37)所見,一條公路伸入莽莽黃沙,似有前途茫茫之感,可是這條公路實在做得好而且保養得好,所以行車毫不艱辛。其次,也許是治沙成功,所以沿途並未看見大起大落的沙丘。照片勉強拍了不少,剪裁起伏的遠景,才有幾幅較為合意的。(圖38、39、40、41、42、43 相片目錄),我想比擬為黄沙與風和光互動協奏的樂章,有幻變不居的,有輪廓分明的,也有迷離矇矓的,(圖43)是我最喜歡的一幅。然而,更值得讚嘆的,無疑是(圖44)。正當人們在討論用磚石砌成的萬里長城能否在太空上用肉眼看到,以及建築長城是否有意義,我在此行卻看到了絕無爭論的綠色長城。為了保護路基,為了縛往狂妄的沙龍,新疆人在數百公里的公路兩旁,築起了數以十計的人工屏障。(圖45)近攝所見,那些一條條黑色的都是膠管,按時定點滴水灌溉定點栽種的護沙植物。每隔一兩公里就有一個抽水站,由一個在大漠駐紮生根的家庭看管。這不就是值得我們敬佩的綠色長城守護人嗎?
在太空上看得見的綠色長城,除了沙漠公路,據說還有寧夏沙坡頭用一米乘一米蘆葦杆方格鎖住黄沙的綠帶。此外,在南疆的路上,我們還看到兩種綿延不盡的綠色,(圖46)是茅盾著名散文<白楊禮讚>所稱頌的林木,(圖47)則是長達數十公里滿植葡萄的長廊。至於(圖48),概與綠色無關,只是日暮途遠之際,偶爾在路上捕捉到的一景。
或許是花期已過,或許是南疆本就荒蕪,此行一路上未見花朶,至於本來期待沙漠上胡楊林的一片金黄卻又只有疏落的數棵。直到走出了大漠,才在路旁拍到(圖49、50)的景色。至於大漠上較為可觀的,只有變了顏色的叢草和蘆葦,還有被稱頌為「死而不倒、倒而不朽」的胡楊木,也就是(圖51)至(圖55)所攝的了。
除了自然風光,南疆較之北疆,有更多的人文景觀。舉其要者,有香妃墓(圖56)、大清真寺(圖57、58)、克孜爾千佛洞(圖59,還有圖5是對面山崖的叠嶂)和蘇巴什故城(圖15、16、60、61 相片目錄),都有暢遊的價值。
南疆之行,山川的震撼之外,給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畢竟是「人」。這許多人,包括了教人耳目一新的外族,尤其是小孩﹔包括了相聚多天的領隊、導遊、地陪和司機,尤其是同行的親人和老友。謹以一幅擦身而過的揮手,作為此行的誌念(圖62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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